望月台的K先生 22-24(完结)
22
“热水我烧好了,就在那里。”
尊田打开门,一路领着扶着黑尾的月岛走过玄关,转身轻轻地将钥匙放在了桌上。
然后他嬉皮笑脸地凑到不省人事的黑尾面前,不忘恶趣味地揉了揉毫无反抗能力的黑尾的脑袋,难得找到个机会来欺负一下他亲爱的舍友。
“嘿,哥们儿,还好吗?”
黑尾果然发出一声不太舒服的呢喃。
“他房间在那边,”尊田满意地直起身,伸手指了个方向,月岛表示明白,点了点头,于是尊田继续说道,“我估计你就把他扔房间里睡一会儿就能自个儿活过来了。”
“我明白,”月岛补充道,“他生命力比较旺盛。”
“哈哈哈,是这样没错。”
这方面尊田倒是终于找到知音了。
他这才想起了约会时间的紧迫,连忙看了看手表,急急忙忙地往玄关处走去。
“啊啊啊,我女朋友肯定等急了,那我先走了。”
“好,一路小心。”
“铁朗就麻烦你了。”
“请放心。”
尊田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了,突然就停了下来。
“啊,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学弟怎么称呼?”
月岛扶稳黑尾。
“月岛,”他回复说,“月岛萤。”
尊田突然睁大眼。
继而有些不可置信似的,就这么直勾勾赤裸裸看着这位面生的、所谓黑尾铁朗的后辈。
“……不是,”他脱口而出,立刻笑了出来,“——原来就是你啊。”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尊田突然就露出了一副深不可测我很懂的表情。
但是明显他并不想、或者说也没时间给月岛结实些什么。一转眼他整个人已经飞快地跳出房门,隔着玄关对着那头的月岛挥了挥手。
“我真的要走了,月岛君。”
月岛同学一脸莫名其妙。
“一路顺风?”
“和铁朗好好相处哦!”
“哈?”
“啪”地一下,这位性格开朗的尊田姓前辈欢快地带上门,风风火火地将黑尾和月岛关在了门的同一端。
然后急促的脚步声隔着防盗门就这么远去了。
月岛自顾自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扭头看了眼黑尾房间的方向。
——这两个人住在一起,一定非常吵吧。
安静下来的双人宿舍静悄悄的,给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手边的黑尾意识已经呈模糊状态了,月岛心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考虑尴尬或是话题了。
月岛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拖着半死不活的黑尾先生,一步一步艰难地靠近传说中黑尾先生的房间。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尊田前辈没告诉自己哪个是黑尾的房间,月岛也能轻松找到,因为房门上挂了只表情特别风骚的黑猫挂牌,和某人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月岛没忍住,腾出一只手气急败坏地将那只感觉正在嘲讽自己的黑猫脸翻了过去,然后拧开门把手,灯也来不及开,筋疲力尽地将黑尾往床上一甩。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黑尾的手指正好不偏不倚,恰当好处地勾住了月岛背后的兜帽,顷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拉扯。
累得早就没力气调整的月岛一个踉跄。
终究还是没能稳住平衡。
——我去!
他看见黑尾闭着眼正睡得醉生梦死的面庞正极速放大。
——不是吧!
月岛猛然抽出自己的手臂,在黑尾耳边艰难地一撑!
“啪!”
柔软的床垫传来几下不可描述的震动。
最后一刻,月岛可算是发动了他经常抱以休眠的反射神经,勉强将他自己和黑尾之间安全距离艰难保住了。
“……”
没醒吧。
月岛看了眼黑尾紧紧闭着的双眼。
没醒。
他松了口气,转眼露出了一个超嫌弃的表情,双臂一用力便准备若无其事地从黑尾身上爬起来起来。
只是撑到一半,他的动作明显迟钝了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黑尾那一撮标志性的刘海倾倒在了一边,露出了饱满的额头,脸颊有些泛红——这个样子和平时那风风火火上天入地的形象简直不能相比,看起来弱势极了,一点也不像个打了好久年排球的彪形大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起来有些不太舒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月岛原本烦躁的内心就这么沉静了下来。
他垂下脸,在客厅投射过来的昏暗光线下,伸手轻轻地抚平黑尾眉间那道皱褶。
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呢。现在也是,高中的时候也是。
明明可以和自己撇清界限,为什么还要替自己挡酒,为什么还要这么照顾自己呢?
月岛尽量让自己不要触碰到黑尾,从黑尾身上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
顺便抬头打量了一下黑尾的房间。
然后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并不宽敞的单人间,若是说空间,或是布局的话,其实就是最常见最普通的那一款。
寒冷的月光从阳台的落地窗前温柔地照射进来,洒在月岛吃惊的面孔上,将他的脸染得犹如白瓷一般通透。
继而渐渐将周围照亮起来。
除了窗户,黑尾铁朗房间的墙壁上,几乎贴满了各种各样有关月亮的照片。
新月、满月、上弦月、下弦月。
随手拍下的、费心记录的、环形山明显的、通透如白玉的,一张一张,一笔一画,将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属于黑尾铁朗的宇宙。
那是黑尾铁朗制造的宇宙。
在他的世界里,填充溢满的只有一个。
月。
(不过这学期的选修课很有意思天文摄影。)
耳畔好像回想起了黑尾那时欢快的声音。
(我对月亮非常感兴趣。)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因为我真的非常喜欢月呢!)
月岛慢慢慢慢地、走向了一副尺寸最大,像素最清晰的一张月亮摄影照片。
这张照片位置正对着黑尾的床,仿佛只要一起床一睁眼,第一时间看到的就会是它。
月岛将自己的食指放在了上面,只是那么轻轻一指,仿佛就想要通过这样的接触,去明白创造者内心真实的想法一样。
这一年,你在做什么。
他垂着眼,静静地想。
我以为你早就释怀了我,释怀了这段感情。
依旧可以笑得没心没肺,依旧可以到哪儿都露出令人欠揍的笑容,去拥抱下一段没有自己困扰的旅程,包括连自己都无法做到的、若无其事地和自己前任谈笑风生。
这是我希望的,也是我不甘的。
可是你这一年,究竟……
“月……”
有人在身后呼唤他的名字。
月岛愣了愣,随后猛然转过身。
黑尾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双无神的眸子排除了万般先祖,跨越了千山万水,正紧紧地注视着他。
一瞬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和他。
在只剩下彼此呼吸声的夜晚,像一颗砸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将很多很多不曾料想的水花,全部汹涌地翻滚来开。
23
月岛这才发现,坐在床上正背靠着墙壁的黑尾似乎并没有完全醒过来。
他那双没有来得及聚焦的瞳孔令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呆滞,漆黑得找不到任何眼神光,他好像在看着月岛,又好像在看着月岛身后的那张照片。
月光浸染下,月岛站立在窗前,他挺直腰板,绷紧下颚,垂下脸几乎面无表情地看着坐靠在床上的黑尾,纤长的睫毛蜷曲成一个暧昧的弧度,在月光的照射下宛如镀上一层白雪。
好看安定得就如同一个无法触碰的梦。
于是就如同经历了无数次这样的情形那样,黑尾微微垂下脸,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来。
“又梦到你了,抱歉呐……”他自言自语道,“我果然还是,喜欢你呢,月。”
月岛深深地看着他。
“明明应该更努力更正常地生活下去的。”
黑尾笑得很落寞,也很自责。
“抱歉,抱歉。”
他一次次重复着,一次次念叨着,嘴角有点成,感觉音乐牵扯不起来了。
“明明你都提出了分手,我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抱歉。”
“因为那时候,我真的是太难过太委屈了。”
他轻轻地说道。
其实我吧,没有那么强大。
黑尾还记得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那一年同蛇队争夺最后一张通往全国大赛的门票,自己的指甲盖被狠狠打翻出血,当时裁判已经偏向蛇队了,黑尾当机立断,自己选择立刻退场。
啊,音驹的队长真厉害呢,又果断又冷静。好像什么大事也不能动摇他一样。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黑尾铁朗心里,其实有多么得多么得不甘。
他只是善于用一副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试图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传染到他人,习惯性给周围的人带来一股可靠的安全感罢了。
因为太难过,所以必须要有所发泄。
因为太思念,所以必须要找个依托。
分开以后的日子,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会这么漫长,黑尾从来也不知道。
不再为了昂贵的电话费而烦恼,也不用再去关注何时打折的车票,东京限定的草莓蛋糕合适发售,宫城的天气适不适合自己长途跋涉。
人生一下多出了很多很多,漫长而又孤独的时间,这是黑尾没有想到的。
只是……
“只是因为太漫长了,”黑尾抬起头,笑容无措又无奈,“所以我就在想啊,如果换一个方式来喜欢你的话,会不会就不让你感到困扰呢?”
“然后啊,我就想,那我就好好拍月亮吧,就像那时候我和你说过的。”
“我啊,”他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像个小学生般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最喜欢月了。”
所以他着迷似的沉浸在月亮的观测摄影中,所以哪怕是神野老师的课他都有勇气逃,所以不顾旁人的劝阻或是不解,独自一人登上空旷无人的山顶,像是个支配无人世界的山大王,在一天又一天的观测之下,竟不知不觉积累了满屋子的财富。
这片属于黑尾也属于月岛的财富。
他对月亮啊。
尊田那天看着黑尾飞奔离去的背影,是这么和同组的组员说的。
像对待情人一样呢。
其实不止是情人,和黑尾同寝了四年的尊田其实清楚,月亮对黑尾而言不是一份简单的执着。
在他心里,那是比情人更难触碰的存在。
它横在黑尾心里一块最柔软的地方,无时无刻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却遥远得永远不去触碰。
不去打扰,是黑尾的温柔。
可是不能剥夺他思念和守望的权利。
月岛垂下头,突然就笑了。
沐浴在真实或是虚幻的月光下,他静静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黑尾铁朗。
这份心情,如果没有闯入这个笨蛋的秘密领地,或许自己就永远也不知道了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好,但是其实月岛还是感觉有些开心。
好吧,顶多再带点心疼吧。
不能再多了。
月岛鼻子一酸,眼眶突然就酸胀了起来。
黑尾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年。
看着他那位朝思暮想的小学弟伸出手,侧过脸,不知道为什么,伸手突然摘掉了自己脸上的眼镜。
然后仰起头,似乎想要掩饰些什么一样,用手掌紧紧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接着,月岛无法抑制无法掩饰的泪水顺着手指间的缝隙,就这么缓慢地流淌了下来。
就连神情恍惚还未真正从醉酒状态下醒过来的黑尾,也惊讶地睁大了眼。
“月……”
今天的梦好像有点奇怪,黑尾愣愣地想。
而这时候,月岛开口了。
“应该说抱歉的……”他说,那样子更像是在嘲笑什么人,“是我啊。”
读书的时候觉得和同龄人相比,自己应该会冷静得多,理智得多,很多事未来是这个结果,就必定是这个结果,所以自己做出的决定,就绝无反悔的余地。
只是月岛他太理智,也太保守了,好像有点低估了自己的感情,也低估了黑尾的坚持。
黑尾手忙脚乱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好像又把你弄哭了……”小学生黑尾同学自顾自地反省道,“哎,别哭啦,我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月岛被气笑了。
“在你梦里我就这么容易哭吗?”
“也不是,”黑尾低头一本正经地思考,“通常你都是不说话的,只是面无表情地听我说话而已。”
“那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虽然有点困难,但是月岛还是对着黑尾露出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嘲讽笑容。
黑尾也笑了。
“嗯,很不错,”他说,“还是我擅自喜欢的那样,特别好看,特别喜欢。”
说情话这个技能,黑尾铁朗要说是第二,没人能称得上是第一。
酒后更是熟练得不行。
月岛抹了抹自己的脸,重新带上了眼镜。
那个名为“月”的少年,在无数不同月亮形态的背景下,逆着光,对着自己有些恶劣地摆了摆手。
今天梦里的月,真的不太一样。
黑尾看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黑尾前辈,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叫出了自己很久没有叫出口的称呼,他说出了他家黑尾前辈一直没有搞明白的事实。
“——这不是梦哦。”
24
凌晨两点,观测超级月亮的最好时机。
深夜电台放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歌曲,应和着山中凛冽的寒风,通过耳机敲打着鼓膜。
黑尾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吸入肺部的空气宛如冰渣一般刺骨寒冷,直接塞满了他早就冻得通红的鼻腔,难受得令他喉咙发痒起来。
“咳咳……”
“今天D城的天气很棒,是个非常晴朗的夜晚哟。”电台里的主持人仿佛在调侃一般,低沉温柔的声音寂寞得像在阐述一个笑话,“若是有喜欢观测天体的朋友们有福啦,收回来今天晚上有万众期待的超级月亮,不论是不是真假,还是蛮令人期待的,不过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听到这条播报吗?哈哈。”
“啰里啰嗦的,要你管啊。”
黑尾掐掉烟,一把扛起笨重的望远镜,在寂寞的山头眺望着远处遥不可及的月亮。
这一年以来,都是如此。
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没有可以指导的老师,黑尾铁朗就像个孤独的守望者,靠着网络或是书籍的一些自学和了解,兼职到半夜为的是买一台适合自己的设备,然后大半夜背着重重的双肩包,一步一个脚印,登上最佳的观测点。
虽然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有时候黑尾也会感到有些寂寞。
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
大概是天气真的很冷的原因,再加上这空落落的山上黑尾又是一个人,身体的空虚以及寒冷很容易引发“啊,我怎么这么惨”的自我同情出来。
黑尾看了眼身旁三脚架上的摄影机,又将视线投回了望远镜中。
啊,我怎么这么惨。
然后有什么东西被投掷了过来,重重的落在地上,沉闷地发出了一声“咚”的声响。
在这空旷无人的大山里太罕见了,就宛如漫无边际如同死了一般的宇宙,还存在着除了黑尾以外还存在另一个活的事物一样。
黑尾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他看到自己身后一个鼓鼓的双肩包孤零零地丢在地上,也不知道被谁扔上来的。
更惊悚的还在后面。
一只纤细的手臂突然横在山头上,摇摇晃晃正有气无力地朝自己招手。
黑尾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
他瞪大眼看着这只惨白的纤纤玉手,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黑尾前辈,”然后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声从底下传来,“能拉我一把吗?说实话这么高我爬得都快死了——”
月岛的声音不情不愿地传来。
黑尾愣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一、二,”黑尾拉住月岛的手,对着底下的他数着数,“三!”
然后猛然一用力,艰难地便将山头底下“弱不禁风”的小学弟给拉了上来。
月岛倒是毫不费力地抓着黑尾的手登上了黑尾之前一个人拼死拼活登上的山头,若无其事地从寒冷的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拍了拍棉衣上的灰尘,也不管呆坐在地上明显一脸惊讶的黑尾铁朗,像领导审查员工一样四处看了眼黑尾口中所谓的“最佳望月台”。
好吧,其实也就是一个还算整齐的山头,比较高,地形比较开阔,悬崖处有个围栏防止愚蠢的观测者掉下去,所以还是蛮安全蛮人性化的。
月岛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
比当年自己想象的万丈悬崖生离死别要好得多。
“一起看月亮吗,黑尾前辈?”
他低头对着显然还在懵逼的黑尾先生说。
黑尾呆呆地看了他两秒,这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按照新闻的说法,今天百年难遇是超级月亮,虽然超级月亮的噱头被媒体吵得每几个月都要来上那么几次,虽然超级月亮的理论也时不时会革新换代个好几次,理性派的月岛肯定是不屑一顾的。
不过这次好像来真的了。
“老黑他一个月前就在准备这次的超级月亮了,”尊田君是这样对月岛同学说的,“按照这家伙对月岛的执着程度来看,那一定就是真的了。”
月岛和黑尾并肩坐在地上,傻了吧唧地一起仰望天空,抬头看着眼前又大又圆的月亮。
反正月岛是看不出什么的,好像和平常天气好一点时候的月亮没什么分别,天气还这么冷,他简直有点想好好嘲讽一下黑尾的脑回路构造,来确认一下里面装的是不是没用的草。
只是敏感的月岛音乐闻到了黑尾身上的一股烟味。
“你抽烟了?”
“……”
黑尾点了点头。
月岛没说话,转身抓起自己带过来的鼓囊囊的背包,旁若无人地从里面拿出一件巨大的羽绒服出来。
然后一个人披在了身上。
“……”黑尾看着他,“没给我带吗……”
月岛吸了吸鼻子,诚恳地说,“没有,太沉了。”
“亏我还这么期待!”
月岛看了过来,眼底的嘲笑一览无余。
“你在期待什么啊,黑尾前辈。”
黑尾看着月岛,神情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
黑尾前辈,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这不是梦哦。
意识即将模糊的最后几秒,精灵一般的少年在月光下笑着对他说。
我就在这里,不是天上遥不可及的天体,也不是房间里的照片。
如果我回来的话,你愿意接受我吗?
而后视线陷入一片沉寂。
黑尾垂下眼,像是察觉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轻轻地笑了出来。
“期待梦里的精灵啊,”他说,“他说他会回来找我。”
“醒醒,黑尾前辈,哪有什么精灵啊,你指环王看多了吗?”
语气里的嘲讽不带丝毫的减弱。
“嘛……”
“——他就在你身边哦,”月岛对上他的眼睛,张大嘴,口齿清晰地说道,“不是精灵,也不是做梦,我就在你身边哦。”
黑尾眯起了双眼。
就像当年在第三体育馆,月岛坦率地询问木兔黑尾赤苇三人为什么你们喜欢打排球一样,月岛侧过脸,脸上面无表情却又一本正经。
“当年分手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你和我在一起太辛苦了并不是觉得你妨碍到我比赛更别说是欺骗我了,”他一口气说,喘气都不带喘,“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不过还是想告诉你一下。”
黑尾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哦……”
“你要不要说点什么,我觉得有点说不下去了。”
“额……”黑尾停顿了一下,“没关系?”
月岛说不下去了,说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下,然后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会怨我吗?”
黑尾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会怨你呢。”
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超级大月亮,不错,和新闻里说的一样,正宗的。
“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
“嗯,不甘心,”他说,“没有让我喜欢的人,得到善始善终的爱情。”
月岛一愣。
黑尾继续说,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有些怀念的味道。
“其实吧,我一直对自己还蛮自信的,高中时候对自己的队员也好,对自己的球技也好,对自己的选择更是没有任何的怀疑或者是后悔。”
“月,你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的。”
山顶的风很冷,冻得月岛鼻尖通红。
他裹着宽大的棉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黑尾说出这些话。
“所以那时候你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事实上我确实做错了,”白色的暖气从他的嘴里溢了出来,“所以那时候分开确实也是正确的选择,不然我们会被彼此折磨得越来越累的。”
“那现在呢?”
月岛看着他的侧脸,脱口而出。
黑尾勾起唇角。
“那要问你了啊,月岛同学。”
他转过来,和月岛四目相对。
“那天我喝醉了酒,可把什么都给你兜出来啦,太狡猾了。”
他笑着说。
“你呢?还喜欢我吗?”
你说感情这件事,怎么就这么麻烦呢。
被拒绝的人没有权利反抗,拒绝的人又没有决心去争取。
兜兜转转都快把老天爷急死了,最后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喝醉酒的黑尾终于傻乎乎地、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地、跨出了第一步。
这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著名的宇航员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说过的,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是一小步,但是对于整个人类而言,这是一大步!
感情就是这样。
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贪婪的两个人就会顺着自己的欲望,在又窄又脆弱的藤蔓上义无反顾朝着彼此的方向全力飞奔过来。
虽然姿势有点丑,不过好歹也是够着了彼此的手。
月岛吸了吸自己湿润的鼻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着凉了,有点鼻涕。
他俩坐在山头,他看着黑尾,黑尾看着他,黑尾的眼睛亮晶晶的,就这么面含笑意,乐呵呵地看着他。
于是月岛只好开口了。
“喜……”
只是话还没出来,黑尾的脸突然就放大了。
在这个冻得人直哆嗦的凌晨,在这个黑尾铁朗精心挑选的望月台上,黑尾干燥得都快起皮的嘴唇,就这么不解风情突如其来地印上了月岛的嘴唇。
又大又圆、据说是68年才能见一次的超级月亮映在他们身前,将他们的脸照的通亮,它慷慨地倾情出演,为他们扮演了一次最自然也是最难得一见的背景。
来庆祝我们在望月台守望了一年之久,却又默默无闻可歌可泣的K先生,终于迎接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月亮。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黑尾进行到一般突然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问了声月岛。
月岛诚实地回答:“尊田前辈说的。”
早就在被窝里睡得死沉死沉的尊田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个混蛋,已经把我卖了吗!”
“他说不管是黑尾的什么情报他都能给我哦。”
“可恶!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黑尾气呼呼地说了句,然后重新看向月岛。
“——不管他,咱们继续。”
一旁的摄像机依旧不停地记录着超级月亮的轨迹。试图尽职尽责地替玩忽职守的黑尾先生,去完成它一直以来,都在被坚守的使命。
——偶尔也会想为什么自己会去坚持这么一件,在很多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意义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by 望月台的k先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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