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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台的K先生 15-18

15

之后的日子相安无事,平淡无奇。

工作方面还算顺利,哥哥的伤势也在逐渐好转。

只是原本只是勉强接受哥哥的委托并不报以多少努力或是热情的月岛,竟意外地开始对模特的工作上心了起来。

三次棚拍,一次外景,月岛已经经历了一大半。

虽然第一次月岛的动作僵硬表情单一,然而已经能逐渐习惯工作节奏的月岛虽说还是不怎么熟练,但好歹也会虚心向着前辈们提出些疑问和见解。

这样的态度让大家都非常欣慰。

“这里拦网一瞬间的动态一定要把握好啊。”

休息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最后一组拦网写真的要点。

“凑近些来张特写吧。”

“拦网最重要的是什么?”前田先生手摸着下巴,慢悠悠地提出了这个颇有些专业性的问题。

月岛在旁边提醒道:“起跳的时机,拦网的手势。”

“啊……真不愧是小模特。”被月岛的快速应答吓了一跳,前田连忙称赞,“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

黑尾放下镜头,将话接了下去:“只是起跳的一瞬间不太好把握,而且没有拦网的特点,很多人看着会以为是跳发。”

“所以还是突出拦网手势比较方便些。”

月岛接上话,伸出十指摆出了标准的拦网姿势,他这几年一直被日向拖着打球,所以对动作并不生疏。

黑尾拿着相机便跟了上去。

“要突出人像吗?”月岛保持着动作,随口问了一句。

“不用,我打算拍一个手部特写,再加一个脸部特写。”

“噢。”

黑尾伸出手,调整了一下月岛手臂的位置。

“我数三二一,尽量做出有张力的样子。”

月岛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

“三,二,一。”

快门的声音应声传出。

整个摄影棚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清。

黑尾放下相机,翻了翻成果,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

“可以。”

月岛轻轻呼出口气。

“然后是从上往下,拍脸部特写。”黑尾继续拿起相机,动作不停,于是月岛也跟着继续摆出拦网的姿势。

“表情摆得有气势点。”

“……做不到。”

月岛诚实地说。

“记得以前合宿的时候拦木兔的时候吗?”

“——记得,可是做不到。”

黑尾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

好半天他才回答:“……没事,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打个光,让你看起来凶神恶煞一点。”

“噢。”

于是咱们的摄影师和小模特这才想起了其余的同事,转身看了回来。

只见在场除了黑尾和月岛的所有人,或僵硬着动作,或紧闭嘴唇,同时保持一个角度的惊讶神情,就这么整齐划一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两位根本插不进嘴却工作效率极高的组合。

“前田前辈?”

黑尾提醒道。

众人如梦初醒。

“哎!来了来了!”

大家一瞬间又忙碌开来了。

并不宽敞的摄影棚中负责各项任务的工作狂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充实的氛围一瞬间点燃了所有的导线。

看着这样的下属们,负责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铁朗君和月岛君配合起来真得不错。”他对着身旁的神野赞许道,“看来学生时代的感情很好呢。”

“你也这么觉得?”

神野侧眼。

“嗯,不过……”负责人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来,“总觉得还是有点奇怪。”

神野摸了摸下巴,接上话来。

“你也看出来了呀。”

因为这两个人,除了在工作上体现出这样微妙的默契状态以外,其余的时候表现得几乎就和普通同事一样。

客气得找不出什么漏洞,却也生疏得令人感到微妙。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棚拍圆满结束。

负责人在点头同意了最后一批原片后,大家自发鼓掌,欢快的气氛瞬间弥漫了整个摄影棚。

月岛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心底下却也扎扎实实松了一口气。他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微微欠下身鞠了个躬就转身去角落里换衣服了。

正好撞上了去角落拿包的黑尾,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向着对方鞠了个躬。

“辛苦了。”

“你也是,辛苦了。”

“拍摄完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月岛同学?”

“哥哥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月岛平静地说,“学校的假也不能多请,差不多要回去了。”

“这样啊,”黑尾笑了笑,“那最后一次外景要加油咯。”

 

最后一次外景拍摄的创意也很有意思。

因为想拍出更不同的以排球为特色的片子,团队打算将“拿着排球的浴衣少年”作为人像的主题。包裹着少年躯体的浴衣和象征着运动的排球结合在一起,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个想法的初衷是神野教授提出来的,她提议说,如果单纯只是穿着队服的排球少年,未免有些太单调的感觉,可如果有不一样元素碰撞的话,说不定能吸引不少年轻人的眼球。

于是,传统的浴衣就这么和排球结合在一起了。

作为外行的小模特,月岛同学肯定是没什么表决权的,上头规定什么服饰,要求什么主题,他也最多只是发表个态度,并不能做什么过多的影响。

所以哪怕正式外景那天,他看到那条图案花得都能吸引蝴蝶的浴衣的时候,月岛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努力将自己眼底的嫌弃给隐忍了下来。

“我是觉得月岛君蛮适合这个色调的啦……”

原本给月岛负责化妆的姑娘也负责服装,她一脸小心翼翼地举着宽大的浴衣,满脸期待地看着月岛同学。

躲在一旁看到全程的黑尾连忙假装喝了口咖啡,来掩饰自己默不作声的笑意。

最后满脸不情愿的小模特还是松松垮垮地穿上了这件花蝴蝶浴衣,在众人一片惊艳的眼神下走了出来。

月岛的皮肤很白,所以穿这个颜色款式的衣服没有喧宾夺主的感觉,反而平添了几分艳丽的色彩。再加上他身形纤细,很适合浴衣,个子瘦瘦高高,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慵懒的气质往那边随意一站都很好看。

当然,若是忽略他脸上那明显嫌弃的表情的话,就更完美了。

“模特同学!请爽朗些呗。”

已经摸清月岛性格的同事中传来一阵揶揄。

于是月岛也看不客气地回复他:“抱歉!我不会——”

一片笑声在夜色下传开了。

 

 

16

这是一个稍许有些凉意的夜晚。

今年的秋天走得特别急,感觉还没来多久呢,初冬的降温就急匆匆地霸占住这个时节。

冻得人有些措手不及。

第一次试拍已经结束,各位专业人士都围着台机器如火如荼地讨论着。

月岛自然是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能力插话的。他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上一本正经地偷着懒,像个小老头一样把两只手藏在浴衣稍显宽大的袖子里,缩着脖子看着远处正忙碌得热火朝天的专业人员。

为了今晚的夜景,团队可谓是下了血本,各类烟花特效一应俱全,就为了最后的完美收官。

月岛其实很想当着大家的面直接说出来:这种事情,直接交给电脑特效不就好了吗?——不过,好吧,好吧,毕竟这主意是那位在他心里已经可以和哥斯拉齐名的“神野教授”提出来的,要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这群工作狂魔说不定又会变着法子“折磨”他,那也太得不偿失了。善于趋利避害的月岛同学是这么想的。

正当月岛在一旁开着小差正大光明偷懒的时候,负责化妆的阿春姑娘已经抱着件和她人都差不多长的外套,蹬蹬蹬迈着一米五的小短腿飞奔而来。

“给你,月岛君!”她想了想,这才把后半句话蹦出来,“剧组给的,怕你着凉!”

红黑相间,胸口是一只黑猫的图案。

一看就是那个人的长外套。

“……”

月岛反应慢一拍地接了过来,许久才送上了一句迟到的感谢。

“谢谢。”

月岛探头,悄悄地看了眼不远处看起来正在认真调试镜头的黑尾。

那鸡冠头的家伙还真就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看起来忙得很,上下左右调试个不听——若不是月岛脑子还算灵光,或许他真要会去认为,这是来自整个摄影团队的、难得贴心的关照了。

“月岛君,我来给你化妆吧”

“啊,好。”

月岛默不作声披上外套,伸手将自己裹了个满怀。

黑尾铁朗的气味顺着包裹住自己大半张脸的领口扑面而来,突然间就暖和了许多。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顺从地低下头,任由化妆师整理着他的头发。

黑尾举着相机,正对着天空发呆。

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好几分钟了。

“干嘛呢,臭小子。”

神野拍了拍他的肩膀。

“嘘……”黑尾用气息轻轻地说,“别抖……”

神野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得,又在拍月亮呢。

工作的时候还要见缝插针拍月亮,不愧是任劳任时常逃自己三年课的勇士,闲情逸致真是多得不得了。

“没有三脚架你手不怕都成筛子?”

黑尾放下相机,对着他的导师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老师可能不明白,学生的手,稳得可以拿枪……”

“那枪对面的那傻小子可真幸运,”神野损起自己的学生丝毫用不着打草稿,“毕竟拿枪的崽子根本瞄不准他。”

黑尾傻笑了两声。

于是神野问道:“怎么样,对最后的拍摄有信心吗?”

黑尾甩了甩发酸的胳膊,看起来不太在意。

神野露出了一个探究的表情来:“你这样子还真是自信满满,这可和当初你听到我说,你的专属模特是门外汉的反应不太一样啊。”

“事实证明门外汉也不赖嘛。”黑尾笑着说。

“你知道吗,臭小子,”神野眼神放在了不远处那位与世无争、正坐在山坡上偷懒的小模特身上,“像我们这种摄影师,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就很容易透过一个人的表情去看到他更多的情绪和状态来。”

黑尾保持着这份笑容,微微侧过头。

“那么,老师又看出了什么呢?”

神野仰头,看着这位比她高了好几个个头的学生。

他总是一副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别人看来他课余生活充实,学习成绩不差,长得也还算优秀,应该是一个十分充实,也特别令人羡慕的人。可是神野却觉得,她教了他三年,黑尾铁朗整个人,只让人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好像拼了命地想要活出一副“没事,我很好”的样子来,也不知道给谁看。

只有在拍摄月亮的时候,才会透露出些许不一样的色彩来。

就像他给小模特拍照一样。

突然就莫名有些心疼。

“黑尾,你……”

神野说这话的时候,从天空的一角吹来一阵风,迎上黑尾铁朗额前有些放荡不羁的刘海,左摇右摆,有些调皮。

“你在给小模特摄影的时候,和你拍摄月亮的样子,一模一……”

“——老师。”

黑尾直截了当地,打断神野接下来要说的话,坚硬的微笑面具像是贴在他的脸上一样,没有一丝一毫地剥离。

“充其量您也只能管管我的成绩而已,学生私人方面的事,完全没有必要了解吧。”

 

电脑屏幕里的少年双手执着排球,平稳地放置在胸前,眼底被灿烂的花火染上些许色彩。他侧过脸,似乎在凝视着什么,身后烟花绚烂,他一人置身其中,浴衣的下摆被吹起一个惹人遐想的弧度。

很不错的一组照片。

负责人却还是露出了一脸困惑的表情。

“铁朗君拍得还是不错的啦,”他对着手下的人有些犹豫地说,“但是总觉得这组照片还有哪里有些不够好。”说着他看向众人。“你们看出来了吗,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不必拘束。”

“老板,我来啦!啊不好意思挤到前辈了……”黑尾在这个时候扛着相机挤进来,大大咧咧地说,“怎么样,还满意吗?”

“总觉得还不够完美。”负责人实话实说。

“噢,这样。”这方面黑尾倒是还蛮谦逊,“也是,毕竟我还是个实习生,很多方面都要向前辈们指教。”

前田先生把屏幕向黑尾的方向侧过来一些,黑尾立刻和凑上前去。

“铁朗君,你看这几张,好看是好看,”他说,“但是花火大会下,就这么一个单薄的画面,拿着排球凝视着美丽烟花的少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够。”

众人分分点头。

“而且以月岛君的能力,很难支撑起这么大的场面啊……”

“总觉得没有把排球和这个场景好好的联系起来,有点强行拉郎的感觉。”

“也是,”负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脱口而出,“毕竟排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啊。”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就这么熟悉呢……

“那,”有人将话题接了上来,“老板你的意思是,再临时找一个模特?”

“到哪儿去找呀!”反对的意见立刻提了出来,“截止的时间就要临近了,我们没时间再去重新挑选一个合适的模特了呀。”

负责人捏着下巴,表情十分纠结,“也不是不可以……”

“身材首先要好,要上镜,对拍摄流程也要有了解,毕竟从头开始磨合肯定是来不及了,”他一个人嘟囔着,“必须要和月岛君差不多身高,因为月岛君身高真的很惊人呢……嗯,没错,不过如果能加一下互相垫球的场景就更好了,那么还对排球能有一定的熟悉……”

他说到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顿了下来。

一瞬间空气也安静了下来。

黑尾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像齐刷刷的利刃,在同一时间,就这么咻咻咻地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的场面,若是黑尾回忆起来的话,几乎终生难忘。

因为在黑夜里,大家同时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就像大型捕猎动物,贪婪地冒着绿光的,直勾勾赤裸裸一眨也不眨地锁定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吃掉。

黑尾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开……开什么玩笑呢大家!”

黑尾后退几步,试图反抗。

“我去当模特谁来当摄影师啊?”

只见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突然就踩在了他的身旁,一下就挡住了他后退的去路。

“咚——”得一声吓得黑尾差点跳了起来。

神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笑得如沐春风,笑得一脸慈祥。

她温柔地从一脸惊恐的黑尾手里接过了沉重的摄影器材,这位教授级专业导师拿着镜头的感觉就跟玩儿似的,没有丝毫生疏或是僵硬的感觉。

你是谁教出来的啊,臭崽子。

她仿佛在用眼神警告他可爱的学生。

然后在众人一片仰慕的眼神下,神野露出了人民教师专属的,那温暖而又慈祥的笑容。

“这不是还有我吗?”

 

 

17

更年轻点儿的时候,烟花大会这种热闹得有些恼人的活动,在一群自认为乳臭未干的高中生中特别流行。

恋爱的酸臭味隔着宣传海报都能直挺挺地扑面而来,月岛几乎能直接想象到画面的嘈杂和黏腻,于是无法理解得对着海报,露出了一个不加掩饰的厌恶神情来。

“诶?”山口也凑了过来说,“咱们这儿竟然也要举报烟花大会啊。”

“也?”

月岛敏感地抓住了一句话中的重点。

“你不知道吗,月?”山口疑惑地说,“难道音驹队长还没邀请你吗?”

“什么?”

“——东京的烟花大会啊。”

 

“哦豁,铁朗君,咱们的大模特!”

黑尾换完衣服从巴士下来以后,立刻就收到了一阵善意的嘘声。

“……”

他拉长眼自己的死鱼眼,摆出一副超——不情愿的样子,一身朴素的黑色浴衣,暗红色的腰封,踩着双破烂得不行的木屐,“啪——”地一下从巴士中跳下来,吊儿郎当地反手摸了摸脖子。

阿春看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了。

“抱歉啊铁朗君,只剩下这套了……”

“有什么关系嘛春!”有人揶揄了一句,“很适合咱们阿黑啊。”

“我穿月岛同学花蝴蝶的套装的话,肯定也艳压群雄的好嘛。”

黑尾笑着反击回去。

而真正的花蝴蝶月岛同学不知不觉站在了黑尾的身后,幽幽地笑了一声。

“噗,”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真是质朴呢,黑尾先生。”

“……?!”

这个嘲讽……意外有点爽?!

黑尾吓了一跳。

“——快快快忙起来忙起来!”

引擎点燃,双模特终于就位,大家工作的热情再次燃烧起来。

咱们的见习小模特月岛同学倒是早已习以为常,他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就往自己的场地走了过去,熟练得不得了,而到咱们的新转职模特黑尾同学就不是这样了,他显然还没习惯新的工作方式,像个傻柱子一样愣愣地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最后还是被神野教授直接粗暴地拎起浴衣后领毫不客气地拖走。

他人本来高,顿时一个踉跄。

“老老老老师您慢点……”

直到他真的站在拍摄的中心,并不是以摄影师的视角来看待这个“舞台”,而是看着周围的人忙忙碌碌替他和月岛布置背景的时候,黑尾才真正有了种“啊,原来我真从摄影师转职成模特”的实感来。

说实话他没做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不过很多事情只能硬着头皮才能上。

黑尾心里有些凉薄地想着。

工作中突发情况也好,学校繁重的课业也好,不得不接受分别的感情也好。

“铁朗君!”

道具用的排球飞了过来。

黑尾条件反射想要去接,手指自然张开,球稳稳地落到他的指尖。

那是一个标准的接球手势。

看着球上熟悉的纹路和独特的手感,一阵怀念就这么顺着酸涩的心脏延伸到了喉咙深处,突然就有那么一阵感怀春秋的念头到了嘴边,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转化成言语,也就无奈地放下了。

月岛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很久没碰了吗?”

“嗯,”黑尾点点头。“大概半年了吧,手都生疏了。”

说着他把球抛了起来,伸直手指试着垫了几下球。

“你呢?”

“被小个子他们拉着偶尔打一会儿。”

“这样啊。”

黑尾勾起唇角,手指突然一用力,球恶作剧般朝月岛的方向轻快飞了过去。

月岛本没有准备,连忙手忙脚乱去接。

黑尾看起来笑得更开心了。

“月岛同学你,”黑尾转过来看着他,“有和别人拍过合照吗?”

月岛仔细想了想。

“被人硬扯着合照算吗?”

“哈哈哈,大概算吧。”

这时候的烟花已经准备就绪了,所有人蓄势待发,准备进行第二次拍摄。

负责人在远处倒计时,一根弦已经绷紧。

黑尾突然就向着抱着球的月岛伸出了一只手。

哗——

漫天的烟花点亮了孤寂的黑夜,顷刻照亮了月岛的眼。

穿着黑色浴衣和花色浴衣的少年相对而立,将背景染成了一片绚烂的白,顷刻间月岛只能听见花火拼了命燃烧试图绽放绚丽的声音,还有对面朝着他笑得很寂寞,但是很温柔的话语。

“那这次,可能需要你来指导我啦。”

咔嚓。

神野拿起了镜头。

“月岛同学。”

 

“说起来我们东京这边在准备烟花大会呢。”

黑尾一边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忙着擦拭着各种摄影器材。

“听宣传说你们宫城也有?”

“……”

“月?”

“啊。”手里正在旋转的笔掉落在了桌上,“我在。”

“我在问你们宫城也有花火大会啊?”

“是的。”

黑尾的声音感觉是更靠近了一些,大概是手头工作忙完了,用手正儿八经握住手机了。

“啊……好想一起去啊……”

他不抱希望地说。他这几天正好有实习的工作,根本走不开。

月岛握紧了手机。

心里将早就已经默念了很久很久的想法终于决定了下来。

烟花大会这种热闹得过分的麻烦活动啊。

“黑尾前辈,”他将手机静静贴着耳朵,慢慢地说,“我来东京找你吧。”

如果同行的对象是你的话,我可能可以勉强接受吧。

 

 

18

月岛看着灿烂花火下对他突然伸出手的黑尾铁朗,突然就想起了几年前一件的事。

一件他几乎快要忘记的往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那是高中时代的某一年。

东京烟花大会的时间月岛正好有空,学业稍微努力一下对他而言不成大碍,在东京住上那么一晚,坐第二天最早的新干线回来的话父母也不会太过在意。

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月岛当时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段回忆不值得记住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即便计划如此完美,月岛最终还是没能去成。

那天正好天气恶劣,列车停运,月岛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候车室,看着窗外的大风大雨,拿着手机和他的黑尾前辈通着电话。

听着他不厌其烦地给他直播着东京正顺利进行的烟花大会。

(我今天有穿浴衣哦,超级无比帅气!)

月岛顺从地听着神野的安排安静地垫着球,

黑尾坐在他前方的台阶上,微微侧过头,努力摆出一副正在感受垫球的节奏和声音的神情来。

确实。

月岛默默朝着他的坐着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将视线放回了被垫上空中的球。

穿上浴衣人模狗样的。

“月岛君——”神野大声喊,“现在把球垫到臭崽子的头上——”

月岛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手一抖。

手直接乖巧地砸向了黑尾的头。

“我去!”

立刻传来一声惨叫。

一连串快门声也痛快地响了起来。

(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诶,不过我觉得都没你好看,月你穿浴衣的样子啊,一定超级超级好看!)

敬职敬业的神野教授趴在草地上,镜头死死对准站在前方的月岛同学的脚踝。

黑尾站在后排,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试图令趴在地上的神野老师能满意。

“往前一点。”

“这儿?”

“你腿毛太多,皮肤和月岛君比起来又黑,得靠后点,还不能露出来整个。”

“……老师,我现在可以罢工吗?”

“哎,对对对,就是这里,”神野眯起眼睛,提高声音大声说,“别动!”

咔嚓咔嚓咔嚓。

反正也只是拍脚踝,也就没什么神态上的要求了。

月岛突然转身,朝身后的黑尾看了过去。

不知怎么的,还盯了黑尾好一会儿。

黑尾一脸不知所措,莫名其妙,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好了!下一组!”

月岛转回了脸。

好看吗。

他心里默默地问。

我穿……浴衣的样子。

(啊,马上就要开始了,烟花大会的重头戏!)

“臭崽子!把排球顶头上!”

“老师,为什么蠢事都是我做啊!”

“这是人设你懂吗——要你做你就做。”

黑尾做了个鬼脸,最后还是伸出手臂,乖乖按照神野的指示将排球顶到了头上。

月岛和他并肩而立,听着这位学生和老师的斗嘴,垂下头不自觉微微嘲笑了那么一小下。

不过还是被黑尾看见了。

“看我出丑是不是很好玩啊。”

黑尾就像个受罚的小学生,傻傻地顶着球,语气里还带着点浮夸的委屈。

“是。”

月岛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各部门注意啦,经费在这一刻全部燃烧起来!我们干的就是最后这一发!!争取一次过啊!!”

前田先生郑重其事地大声喊道。

这个最费钱最费力场景主要是他负责的,他可不想再辛辛苦苦搬运一次。

“要开始了。”

黑尾仰起脸,对着身旁的月岛轻轻地说。

“什么?”

月岛不解,侧头看向他。

神野一刻也不停,不断按着快门。

然后月岛听到一声巨大的爆鸣声,像堕入地平线的太阳,一下在他眼前炸开了一道光。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绚烂,都要璀璨,都要华丽的烟花,在他们的身旁骤然绽放开来。

那一刻的震撼不足以用任何语言来描述,不足以用任何画笔来触碰。

月岛的瞳孔几乎狠狠一缩,然后他呆呆地望向了眼前被绚烂的烟花点缀出来的灿烂夜空。

他们像无数可以闯进心扉的炸弹,在这一刻突如其来一下敲开了月岛冷漠而坚固的大门,像一团热烈的火,暖得他一瞬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之留下了鼓膜间烟花炸裂的声音,和心脏激烈的跳动。

这就是烟花大会。

(月!真的!太好看了!)

月岛眼神里盛满了七彩的光芒,几乎要坠落进去。

(每次这个时候我都在想,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太好了。)

啊,是啊。

我在你身边,就太好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在我身边的吧。)

“好看吗?”

黑尾看着前田先生精心准备壮观的背景,心情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他自然而然地向身旁的搭档看了过去,漫不经心地说。

只是这一眼,他几乎傻了眼。

他看到他曾经的后辈在一片绚丽的光芒下仰起脸,对着人工制造的灿烂天空闭上眼,露出了一个满足而又寂寞的笑容。

像是在感激什么,又像是在追寻什么,在烟花的光亮下他的脸几近透明,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就像是努力飞往太阳的蝴蝶,美丽得几近残忍。

黑尾睁大了双眼。

很多很多事情,在一瞬间,涌入了自己早已认为可以坦然接受的大脑。嘴唇都在颤抖,指甲几乎都要刺到肉离。

“那时候……”他不由自主地说,“白鸟泽一役,分手的夜晚……”

他就像着了魔,直直地注视着月岛的眼睛,好像一定要找到什么一样。

“你和我说,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黑尾皱着眉,眼底盛满了哀伤。

“是什么呢?”

 

月岛慢慢地垂下脸。

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他心下一片平静。

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黑暗像残忍的帘幕,遮住所有了光和希望,罩住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和经年往事。

烟花终于沉寂下来。

灿烂,绚丽,浪漫和暧昧只存在于几十秒。

最后终究会灰飞烟灭。

“不记得了。”

最终,在一片黑暗下,黑尾听到他的小学弟这样冷漠的回答。

像一个沉重的石子,咚——地一下砸进他的心里,将他仅存的一些期待,也砸了个稀巴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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